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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斑驳的光斑遍布在平静的海面上,偶尔的海浪推向沙滩卷起一阵闪耀的强光,伴随着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从远处的海平面中心,升起一条连接着天空和海水的絮状物,像轻纱般若有若无,朦胧地在海天之间的半空中旋转着,语觉得它转得很慢,从他第一眼远远地瞥见它直到他走到堤坝前,它还没有转完一圈,但这也很有可能只是他的错觉。语惬意地趴在堤坝围栏上,眼神放松地望着充满生机的海水,它们的流动深邃而清晰。

一条弯曲而漫长的坡道通往这段堤坝,泰闭着眼睛,迎着海风走到了语的身边。

“身处一片辽阔的海域,人就连自己的存在也会忘记。”

“估计只有下面的海水才会这么想。”

“我一直想在海湾边搭一个小木屋,然后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泰又开始自己悠远的联想。

“大概这几天你可以体验一下。”语边回应边仔细观察着海水中的各样倒影,模糊的天空,山崖,树木,帆船,最后他又看向那条在半空中如纺纱般旋转的絮状物。

他向泰指着它,“你觉得那是什么?”

泰静静端详着,“看上去只要轻轻触碰就会消散。”

“是蜃楼吗?”

“如果这里是你家阳台的话。”

这个莫名其妙的玩笑逗笑了语,他转过身背向海,两手搭着围栏,静静听凭海风吹拂自己的后颈。

他看见远处树影与阳光交界处的一条木椅上,言和怜正悠闲地坐着,他们似乎很早就已经在这里等待着了,眼神懒散地四处飘动,两腿随意地搭在石砖路上。炎热的天气让人精神涣散,语觉得眼前的许多东西都是蜃楼,闭上眼睛或许会让情况好转一点。

随着阳光的涌动,最后一点树影也从长椅上两人的胸前向后退去,他们的身体彻底落在阳光的照射下。

怜的心情看起来很好,夏日旅行直到现在,他的脸上一直维持着这个静静微笑的表情,就像是笑给言看的一样。

“小怜。”

“嗯?”

怜转过盯着海面的头,但言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细细观察着他这副带着一点傻笑的表情。在海光的映衬下,怜的眼睛是那种如玻璃天空般透明的水蓝色,自己的身影在其中仿佛一个钟摆微微颤动着。言低下头,想找些话和怜说。

“这件水手服……我以前从来没见你穿过。”

怜张开双臂,他穿着一件蓝领的白色水手服,下面配着一条白色短裤,敞开的领口和衣角时而被风牵动着,仿佛刚从海面上走来。“悠先生买给我的。”

“欸……老爸都很久没给我买过衣服了。”

怜得意地露出了笑容,看上去和一个小孩子一样。

言抬头望见了堤坝边的哥哥,他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在看着自己,长途的旅行本来就让言有些困倦,此刻自己似乎又回想起了那股睡意,在夏日光线与树影中缓缓摇曳的车厢,怜一直靠着车窗紧闭双眼,言猜想怜没睡着,只是不太想说话。言试图不引起注意地瞥了一眼怜,他已经转回目光,投向了面前的海面。

言猛地站起来,摇摇头驱逐脑子里的麻木感,语正在向他走过来。尽头那边的路上,默和林音,还有但尼尔的身影出现了,他们从遍布树荫的小径中钻出,踏上了平坦而宽阔的堤坝。但尼尔走进他们的同时高高挥舞着右手,似乎想说些什么。

大家全凑到了言坐着的木椅这儿来,借着阴影躲避强烈的日光,但尼尔的手机已经打开了一张地图,他向他们指点着,“在这附近的山上似乎有一个公园,那里最高点的地方,可以俯瞰这片海湾。嗯……”但尼尔又像是犹豫似地停顿了一下,“顺着这条堤坝往前走,一会儿应该就能看到了。”

泰一路都紧靠着围栏,尽可能地靠近海面,海浪互相拍击传来的巨响在他耳中无比清晰地回响着。他最先观察到了那条蜿蜒向上的林间石阶,在上面或许有一个很宽敞的空地。泰快活地吹着口哨,摆摆手向队友们示意,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了堤坝上的一对母子,在他前面眺望着天空和大海,这让他遥想到了一些从未经历过的幻觉,水汽充盈的半空中忧郁丛生,他真的觉得自己看到了蜃楼。

“已经经过花季了吗?”

语的提问突然将泰从远处的房间中拉了回来。他此刻和语站在公园中心一颗繁茂的树下,被惊醒时他猛地一抬头,顿时不太适应那些穿过树冠的刺眼光线,用手臂遮住了双眼。语好像在跟他说头顶的这一棵树,它的叶子纤细而透明,看上去像是薄荷。“这……是樱花树吗?”

“嗯,好像是。”语不经意地点了点头,说完绕着树干走了一圈。

树林中间横亘着一条砖石铺就的小路,言在上面来回走着,不远处的树荫里怜在看着他。默和林音似乎在说些什么,倚在另一棵树下。但尼尔在往公园的更深处走着,寻找那个能够俯瞰海湾的视点。泰从刚才起就陷入了断断续续的沉思当中,这让语也觉得有些兴味索然,眼神时而埋到脚下的泥土中去。

山顶公园的每棵树之间间隔很小,偶尔连片的树荫幽暗宁静,只有那些在半空中飘动的青绿色叶子之中传来细微而清晰的鸟鸣,像时针转动的声响一样,远处可以看见有一些和他们一样的游客,但都只是些模糊的身影,倏忽间就消失在了树林身后。但尼尔像刚才一样冲他们招手,他估计找到那个俯瞰点了。

语拍了拍身旁泰的肩膀,他似乎看着这棵只剩下一片浅绿色树冠的樱花树入了迷,双手毫无知觉地搭在身侧,在语拍他的时候轻微地颤动起来,像是两只冬眠刚醒的仓鼠。

“走了。”语向他指指但尼尔的那边。

言和怜已经顺着公园砖路向前进发了,最高点似乎就在路的尽头。林音和默从他们身后走来时,默也轻轻拍了一下泰的肩膀,泰便像是发条重新拧好一般,重新变回那一副轻快的神情。林音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语,虽然她经常这样,但语还是怀疑刚才她们谈论的东西和他有关。

路的尽头有着长长的一条护栏,脚下的泥土开始变成裸露的岩石,语明白他们应该是站在了一个靠海的山崖上。带着咸味的湿热空气随着海浪声传来,护栏之外,整个海湾弧形的沙滩与水浪的起落近乎全部铺展在眼前,仿佛在看一副风景画一样。语试着往下俯视了一眼,垂直的山崖下方可以清楚地看见不停翻腾,泛着白沫的海水。刚才那条从海面升起的白絮或许在另外一面,现在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之后或许就消散了,语没有再见到它,返回时语只看见了依旧喧腾的海面。

晚饭过后,当大家喊着去海边走廊散步时,言只是跟着哥哥走了出来,直到顺着堤坝古板的阶梯走下到海边时,借着月亮折射在黑色海面的光,言才发现没有怜的身影。这顿时让言这一天的记忆都模糊了起来,但他依旧没有改变脸上的神情,而是继续跟着大家的步伐走着。

这条海边的简易走廊是木制的,刚开始走廊下边还有一些沙子,走到后面便全都被海水所替代。另一侧偶尔是海边的小树林,偶尔则是一些密集的建筑,但在深蓝色天穹的笼罩下,此刻都显得宁静无比,除了他们一行人脚步哒哒哒地叩响走廊,其余声响似乎都潜藏在了水面之下。

“这座岛很大吗?”默不停地望着夜间的各种景物。

言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些最熟悉,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回答了,“并不算很大……但是离海语很近,有一条公路连接着。开车的话,半天左右就可以环岛绕行一圈。”

“欸……有机会的话我想试试。”

“我也一起。”林音的声音大得有些突然,但也或许只是周围的沉寂让言有些过于敏感了而已,她的神情中带着一些失落,望着海水中央的方向,马上又愉快地转向他们。林音这种芜杂的表情变化让言有些费解,他此刻就像个期待着戏剧走向的观众一般,突然被告知自己也是其中一位演员。

泰开始向他们谈起了自己和姐姐正在做的一个历史课题,是关于一个四百年前的古典派作家的,“他将一生绝大多数时间都花费在了旅行上,想借此找到一种窗口,可以写出一些从未被其他人写出的东西。”

“他成功了吗?”林音做出很耐心地在听的样子。

“这种主观的表达并不重要,我可以找出很多借口证明这一点,我喜欢的只是,他那种旅行的冲动。”

径直走在言身前的语笑了,**了话题,“我读过他的小说。”这让言有些诧异,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这位作家的作品,而语一般只是来他的房间取书。

语好像在回答言的疑惑一样继续说,“老爸有把他的一本小说递给我读过,他似乎很想让我读出作者书中传达的某种深意,不过,”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弟弟,“这方面还是言更擅长。我还记得的只是他对着旅行的意义之类的写了很多。”

“蒙德不算个令人信服的作家。”

默的发言马上招致了泰不满的眼神。“即使作家的解释会过时,但旅行的冲动依旧有持久的价值,蒙德的写作只是在逐渐勾勒它而已。”

但尼尔低着头,自顾自地在最前面走着,这种沉默似乎让他很惬意。只是安静地听着的时候,林音的眼神也游离在远处近处的各种景物,时不时的会瞥向语。

“喂,” 言走到林音的身后。

“嗯?”林音回过头来看向言。

但言又重新低下了头,似乎没有构思好语言。

“那个女孩呢?”林音悄声问言。

“她……离开了。”

“去了那儿?”

“不知道,或许去找她的家人了。”

“她从我身边逃开时,的确很想找到她的家人。”

“是吗……”

两人谈话的口吻都很轻柔,生怕被旁人听到,夜间的风偶尔会掀起潮声。

“你想问我的是这个吗?”

“不是……”

但言似乎无法将自己开启的话题继续下去一样,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我很喜欢这次旅行。”说完林音像想起什么一样,问言,“怜呢?”

“他大概在宿舍里休息吧。”

林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变回了一开始那种带着微笑的表情。

语发现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凑了过来。“你们在说些什么呢?”

“聊……假期计划什么的。”语一凑近,林音的笑容便变得尴尬起来。

“你有什么工作之类的吗?”

“工作……啊。”林音将眼神蓄意地放到半空中,做出一副考虑的样子,“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

“就像他们姐弟俩的这份研究一样?”语看着她这副呆滞的样子笑了出来。

林音立刻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一样,后退一步低下了头。

“就像是某个人在呼喊自己名字一样的工作。”言也在黑暗中丢掉了刚才的神色,装腔作势地说起话来。

他们租下的宿舍在半山腰朝海的一面,回去的路上伴随着一阵阵草丛中窸窸窣窣的虫鸣和夜间山林深处传来的松潮。望着愈发昏黑的天色,大概十点半了,言想,他没有带手表。嵌在泥土里的石阶踏着意外地舒适,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宿舍就在眼前了,门廊前一根矮小的路灯杆照亮了整片林间空地,但言此刻站着的位置依旧光线模糊。

他感受到侧面的灌木丛间传来轻微的声响,他向那个方向望去,密林的一片漆黑之中,突然露出了轻微的光亮,怜俯下身子从小隙间钻了出来。

他背后背着一个捕虫网,左手中拎着几个透明的袋子,里面的萤火虫正在黑暗发出一种轻柔奇幻的光亮。看到言后,便笑着冲他招手,走到言的身边。

“你要吗?给你一个。”怜拎着袋口的绳子,将一袋萤火虫高高地递到了言的眼前,似乎想让言好好地看清它们。

透过萤火虫们飞行的轨迹,言能看见怜的眼睛就像在等待着某种期许一样亮着光,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散乱,有些地方还挂着树叶,像一个孩子闯祸之后的狼狈样,但看上去他真的很开心。言有些后悔没能和怜一起去,接过了萤火虫的袋子。

走到路灯下面,萤火虫的光就没有这么耀眼了。他们似乎都不怎么急着进去,在走廊前继续刚才的聊天,但尼尔正越过这片树林望向对岸的大海。言走到门前,插入钥匙的时候他几乎有种扭不开门锁的错觉,但门还是吱呀一声向后退开了。

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怜,他正低下头拂去自己头发上的树叶,顺着门打开的缝隙,言悄悄地钻进了屋里,在玄关漆黑的走廊上,他长舒了一口气。

怜的房间在宿舍二楼靠海的一边,从窗户向外可以望见一片广阔的海景。第二天早晨言上去敲响他的房门时,从他开门时睡眼惺忪的神态就能知道他才刚起。

言走进去后自然地环顾了一下房间,发现昨天的袋子已经被怜挂在了窗棂上。

“那些萤火虫呢?”

“我放走了。”怜揉着眼睛,坐在了言的对面,“它们不会一直亮着光的。”

“你昨天很晚才睡吗?”

“晚上看了一会书。”

楼下传来踩踏木板的声音,言猜想应该是但尼尔在厨房里吃早餐,“默很早就起来,叫上哥哥他们出发了,大概是去租车了。默昨天说过想驾车环岛一周。”

“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吗?”

“但尼尔还在楼下,我听到他的声音了。”言往楼梯那边看了一眼,“你要下去吃早餐吗?”

“等下,言,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怜突然露出的一副神秘表情让言一头雾水。

怜转身往他在书桌上的背包里翻找着,掏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神秘兮兮地将它藏在身后,直到走到了言的身前才递了过来。

“生日快乐,小言。”

“欸……亏你还记得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言偏着头回想了一阵,才接过了怜的礼物。他将它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根细长的金色的线卷成一圈安静地躺在里面。

“像弦一样……这是什么?”

“这是手链。”怜边说还边摆着食指。

言被逗笑了,“所以你也有一根吗?”

怜又露出了平时逗弄他时的一贯表情,具体来说大概是“平和的坏笑”,“不开玩笑了,这根弦实质上是一个用特殊材质做成的强化术阵。”

“那要怎么使用?”

“你只要用浮空奥术控制住弦的两端,像拉弓弦一样把术印从上面发射出去就可以了。”

“听上去不怎么实用。”

“这样多酷啊。”怜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还闪着光。

言莫名地有种被怜当成了小白鼠的感觉,不过他还是欣然把它当作手链系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谢谢你,小怜。”这根金色的细绳搭在腕上有一种鹅绒的质感,滑溜溜的,言低头耐心地端详它,心里像是被抹上了一笔异样的色彩,他抬头望向怜,一道清晨的光线穿过他的脸庞,但他依旧保持着刚才的表情。言没想好说些什么,只是学着怜作出了一样的笑脸。

快临近中午的时候,言接到了山下邮局的电话,他过来签收了一个来自海语的包裹,寄件人署名是蓝悠。

邮局门外宁静的公路上偶尔有行人经过,但也都躲避在人行道内侧的阴影当中,越过公路另一边的护栏,一眼可见那长长的堤坝以及一片白炽色的海光,随着浪潮不稳定地摇动。看过一眼之后,言的视野里久久散不去那一片耀眼的光斑。

怜就倚在邮局门旁的阴影中等待着,但言转身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身着水手服的怜更像是言在另一个时期认识的样子:那时候街区之中还会有一条从底端只能看见天空的坡道,他们两个会从上面冲刺下来,傍晚蹲在水沟旁的他们除了两边红色的屋顶,半空漂浮着的烟云,还能听到一声来自城市边缘,拖得长长的汽笛。言猜想或许是怜故意让他有了这样的错觉。说来言想起那条坡道的最高点,便是爷爷的住处。

“悠先生寄来的吗?”

“欸,你怎么会知道?”

“悠先生应该不会忘记你的生日。”

“但他每年准备的礼物都一样,”说到这里,言故意沉下头作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我不打开也知道是什么。”

言还试探着摇了摇包裹,最终确定地说,“老爸偏偏在这件事上意外地固执。”

“是什么东西?一本书吗?”

“一个叫阿什的人写的文化史,从我9岁那年生日开始,老爸每年送我一卷。这部书我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见到过,大概在大灾难后已经绝版了。”

“阿什……吗?”

“你知道他?”

“不太清楚,或许在哪里听到过。”

言又换上了一副宽慰的表情,把包裹抱在怀里,“其实我挺喜欢这部书的,尤其今年是最后一卷,明年应该就能收到其他礼物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是最后一卷?”

“因为作者阿什大约是灾难五六十年前生活的人,历史正好写到这一段时期。”

“灾前史至今都是相当珍惜的书籍,悠先生真的送给了你很宝贵的礼物啊。”

“估计老爸只是把他小时候保存到今天的藏书作为纪念品送给了我。”

喧闹的人声突然在言的耳边响起,他顺着堤坝看见海滩边已经开始聚集起一批一批的人影,顺着那里走向海湾深处或许就能看到那些骑在海浪上的人了。这些人在沙滩上跑动,一头钻进海水里,让言也开始期待起来。

“喂,怜,等他们回来,一起去海边游泳吧。”

“好啊。”怜的回应语气轻快,山道上回旋的微风携着一股燥热不安感一同升到了山的另一面。

默走进大厅的样子就像个即将出发去山区越野的赛车手,一件过大的黑色外套把整个身子全部裹住,护目镜像发卡一样拉到额头上,神情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环岛旅行中,耳边尽是呼啸的风浪。

她将一罐果汁扔给了坐在一旁的言,眼神四处巡视着。

“其他人呢?”

言就穿着一条卡其色的短裤,光着上身一直在空旷的大厅里吹着空调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不过他还是耐心地等着。

“都还在换衣服呢。”

“那我先出去了。”说完默简单地招了招手,就向外面走去。

看到默走到外面后,怜才从换衣间里钻出来。

“快点,我要冻死了。”

他们一起走到阳光下面,沙滩旁矮小的植被围绕在鹅卵石小径的两侧,苏醒的光线让言紧缩的皮肤重新找回了生机,他突然能够理解那些在解冻时节发芽的植物的感受了。此刻他迫不及待想一头扎进温暖的海水里面。

林音一直不好意思走出更衣室,她这样出去随时有可能和语撞个正着。偌大的更衣室里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低着头耐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有点后悔没像默一样带一件大号的外套来罩住自己,只穿着一件短袖的T恤。她尝试着探头出去望了望,大厅里面空无一人,只剩高频空调运转的声音,持续高温的午后沙滩上依旧满是奔跑的人影,虽然有些担忧,但林音还是被迫踏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一直走到沙滩边林音都没有遇到那个想象中难堪的场景,估计语早就下海游泳去了,她警惕性地环视了一圈海岸,只发现了默和泰在远处的服务站摆弄着什么东西,令她意外的是但尼尔也和他们在一起,弯下腰和姐弟俩讨论着些什么。

“你要果汁吗?给。”

一只手突然在她的侧边出现,递给她一罐果汁,出神的林音下意识把它接住,等她拉开易拉罐想要喝上一口时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她顶着惊讶和说话的迫切强行将果汁咽了下去,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语好像又被自己刚才弄出的蠢样给逗笑了。

“在车上的时候你看起来不太舒服,好些了吗?”

“好……好点了。”

林音几乎无法抬起头去直视语的眼睛,脑袋突然变得僵硬而沉重,她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正常一点,但即使尽了全部努力,目光最高也只够到了语的锁骨,长时间这么凝视着,视野模糊的林音觉得自己的天使忽然间化作了一轮炙热的光团,周围的空气被灼烧殆尽,连她自己也要被消融在这片场景当中了。

“喂,你的脸好红啊,是不是中暑了?”语才刚出神去望了一眼那些在海边冲浪的人,再回头时就发觉自己身边的林音眼神迷迷糊糊的,脸庞看上去都快要烧开了,软绵绵的身子也像融了一般摇摇晃晃。还没等语伸出手去扶住她,她就瘫软着一头栽到了语的肩上。

怜跟着言在海湾近处漫不经心地游了几圈,他停下来的时候望见默和泰还有但尼尔正拖着潜水装置走在沙滩边上。午后闷热的气息不断酝酿,怜甚至能看到水汽蒸发的痕迹,他摸了摸头,将自己的身体从水里拖了出来。言似乎没注意到怜的离开,仍然自顾自地在前面游着,但当怜走进海边的小卖部时,言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你没继续游了?”怜坐在了言的对面。

“肚子饿了。”言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像是在隐瞒什么一样,不过以怜的经验来谈,言这种表情只能证明他大脑一片空白。

去海里游了几圈以后,言变得更加精神了,吃东西也兴致十足,这个兴奋的样子几乎让怜忘记了他失落时的神情。那条金色的手链刚才一直戴在他的腕上,沾上水珠后反射着跳跃的光芒。

“你不怕它着水吗?”怜突然问向言。

“嗯?”言把手链放到自己眼前端详了一阵,“应该……不怕吧。”

怜的面色越发沉重,这让言渐渐感到了些不安,他把带着手链的那只手藏到了自己的身后,“抱歉……我应该提前问问你的。”

“哈哈,逗你的。”怜在对面做了一个鬼脸,“这东西要是怕水也太不实用了吧。”

言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个嘲讽的表情,继续埋头吃自己的冰淇淋。

“你醒了吗?”语觉得旁边躺着的林音已经醒了,只是还一直闭着眼睛。

“抱歉……我刚才身体不太舒服。”听到语这样问,林音也不太好意思继续躺着了。语就在自己近处坐着,安静地啜着果汁,一只手撑在沙毯上,即使在阴影中也仿佛在散着微光,林音就这么盯着,一直到语对这种目光觉得不自在起来。

“你是三大的学生吧?怎么和言认识的?”

“嗯……就……就是在做社团的时候认识的。”

“社团?”

“呃,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我是一个vision以后就邀请我过来了。”

“哈哈,是吗?他有些时候是有点神经质的。开始肯定觉得很莫名其妙吧?”

“其实……也没有,总之,最后我就决定加入了。”

“好多次都多亏有你,本来早就想好好感谢你,但总觉得你好像在故意躲着我。”

“啊?有……有吗?”假如语没有把关注点放在那些冲浪者身上的话,估计就能够看到林音说话的同时尴尬地把脸转向了另外一边,但此刻他似乎正为这片奇异的景象而着迷。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抱歉。”

语还在构思着接下来的语言,但越过人群走向海边的言怜两人打断了他的思绪,休息过后,他们又要继续刚才的游泳,身边的林音似乎也说想趁着时间还早,好好地去游上一圈,反正等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倏地一下奔到两人那边,紧急逃离了这个尴尬处境。语觉得自己被天气闷得有些发昏,几乎快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这种空气中的压抑感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当他们所有人围坐在别墅的厨房中为言切生日蛋糕的时候,凝滞的空气都还在沉积在林海之间。厨房的落地窗敞开着,通向视野开阔的阳台,从这里除了可以望见一片广阔的海域,还能闻到那种林间枝叶带来的清新的香气。吹蜡烛之前,但尼尔严肃地将落地窗关上,只留下这点微弱的烛光照着所有人的脸庞,将每个人的身影投向木制的天花板。

在房间里最后一点微亮消失的瞬间,外面的世界整个地被刺眼的闪光给点亮了,惊愕的言望着落地窗突然间被水雾与阴影所吞噬。暴风雨来临了。互相交缠的白色闪电在海面之上的天空中迅速蔓延,狂风击打着屋外的树枝,在昏暗的山林间掀起了隐蔽的浪潮。

但这一切都在言的睡梦中平息了下来。第二天早晨言起床走进厨房的时候,只看见林音坐在桌边吃着昨晚剩下的蛋糕。落地窗打开着,风暴退去过后,暗色调的天空由中心的灰白色朝边缘过渡向一种青冥色,一点也激不起言心中积极的想象,仿佛漩涡还在超越视野的高空中继续着。

“他们都去海边了。”林音一只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着眼前的各种景象。

言听见水滴从屋檐和枝头滴落在木板上的声音,滴答滴答的,这种失落的调子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让言有些难以忍受。“我出去找他们。”说完便冲出了大门,沿着布满折断枝叶的小路向山下跑去。

在半路上言遇见了但尼尔,他盘腿坐在公路旁一座屋子的屋顶上,似乎在耐心地观察着这片风暴过后的海湾,怀里还抱着一只灰白毛色的大肥猫。默、泰还有语在海滩上边散步,边寻找着有什么东西被风暴卷上了岸,海滩边零零星星地也有一些人和他们抱着同样的目的,但在活力褪去过后,这片海湾似乎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夜里言无论怎样也无法沉入睡眠,闭上眼睛后麻木的大脑总是将自己引向各种各样的想象之中,从高楼上坠落,在旋转的空间里眩晕,甚至是从角落窥探正在床上躺着的自己,随之而来的窒息感让言不得不脱离这次危险的睡眠。他能感受到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安稳地睡着了,只剩下自己留在这个清醒却不正常的世界里。

言偷偷地溜到了海边,想在最开阔的空间里痛快地呼吸个够。怜送给他的手链还系在它原本的位置上,他按照怜的指示控制住弦,使劲拉开,将一枚术印射向海的远处。一阵轰鸣伴随着抛向天空的巨浪击碎了夜晚的寂静,卷起的强风扑向海岸,让言不禁抱起双臂打了一个寒战。他收回手链,决定回去了。

再次走到那片林间空地时,言望见了山顶闪烁着的光。那并非是一种实际的光,密林深处依旧是一片晦暗,但言依旧感受到了,像是藏在回忆中的萤火虫,在引导着自己。他顺着灌木丛间的缝隙,找到了那条遍布着碎石的泥泞小道,厚重的树冠遮挡住天空,让这条黑暗的小道仿佛一个隧道,言不时被掉落的枝干绊到,往前踉跄,被激起的泥水溅满全身,但他还是被一种必要感驱使着,试图走到它的尽头。

山顶处比想象中更平缓,但也有可能这里并非是山顶,从交错的树枝间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片片天空的碎片,按着言自己的估计,继续拐过前面倾斜的路口,就通向了山的另一面。在连绵的树林中,这一面罕见地有着一片茂密的草地,虽然在经历过暴雨后已经变得十分泥泞,但踏上去的触感依旧柔软。借着隐约的光亮,言在草地中央见到了怜。

怜换上了一身黑衣,但已经和言一样全身溅满了泥水。他似乎没有看见走近的言,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抱着膝盖坐在湿润的草地上,望向画框后的夜空。

言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月亮仿佛一个忧郁的流浪者般沉没在山巅底部的深潭之中。

“小怜你失落了很久。”

言的声音似乎将怜引向了另一种想象,他闭上眼睛片刻又重新张开,“在许下的诺言无法实现时,我总会发觉自己仍旧还是个小孩子。”

“抱歉。”

“小言,你读过悠先生的这句话吗?”

“嗯?”

“一切奋斗都指向着未来的颤栗。”

“估计是他去哪里抄来的吧。”

“悠先生在你看来这么没有想象力吗?”

“因为他偶尔和你一样很像一个小孩子。”

“是吗?”

“不然……”言不自然地低头望向自己的掌心,“他为什么要带着我和哥哥来到这个城市呢?”

怜像沉思一般慢慢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膝头,“回去吧。”,他说完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站了起来,轻轻拍掉粘在身上的泥土,顺着山坡走到了小道上。

言走在怜的前面,在即将拐过那个路口时停了下来。路上的小坑处积满了风暴残留下来的雨水,平静的水面如同一枚深邃的瞳孔,将凝结而模糊的缩影投向内部,从中只能看见纯净而清澈的黑暗,仿佛自成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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